006:才华初露**两更**

绿凝静静端坐在桌边,双目微垂,并不斜视。但心下早已然了解,这一桌人的视线已然若有意若无意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便抬起头来,盈盈一双含笑美目,朝着四周所坐之人看了一圈。清澄目光所看之处,那些视线便纷纷躲避着,不再敢直视。唯有那一双黑亮眼眸的桃花眼,目光烁烁地与自己对视着。

洛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里,亦有着股子深藏不露的意味,令人无端地心悸。绿凝,便将视线收了回去,落在了桌面儿上。

先有几道菜肴端了上来,香气四溢,绿凝看去,却是八宝咸香鸭、紫玉珊瑚笋、珍珠玉耳菜几样。闻之,还算是清淡,想来必也是个有些手艺的厨子做的。慢慢儿的,各样菜品便逐一上得齐了。

“咦,这菜都上得齐了,如何不见酒来?”洛枫奇怪地问道。

“是呀,”三姨娘亦惊奇,“莫不是,老太君您舍不得酒与我们吃?”

郑老太君却只是呵呵一笑,伸手摇了一摇,道:“今儿是有酒,还是上等的好酒。不过,这酒可不在我这儿。”

“咦,老祖宗,您请我们来吃酒,却为何说酒不在您这儿?”迟采青亦惊奇地问道。

“哎哟,我的老祖宗,您就别卖关子了。”凝香缠住了郑老太君,撒着娇问道,“快说说,酒在哪儿呢?”

“酒呀,”郑老太君拖着长音,指了指洛瑾,笑道,“在你哥那儿呢。”

“在侯爷这儿?”迟采青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朝着洛瑾望去,脸上的阴云亦一扫而光,兴冲冲问道,“侯爷,这酒,会是何等的好酒,藏得这样严实的?”

“是呀,哥哥,”凝香亦问道,“快把酒拿出来尝尝嘛。”

谁知洛瑾,却只是微微一笑,张口道:“喝酒可以,只是这酒可不是谁都能喝上的。”

“侯爷,如何有酒还不给我们吃的?”迟采青陡地放柔了声音,故做嗔相,挑眼看着洛瑾。

嫣翠瞧着这迟采青的模样早已经受不住了,恨不能上前啐她一口去,却见迟采青身后的大丫头盼儿与三姨娘的丫头水月正恨恨地瞪着自己,便深吸了一口气,傲然扬头回瞪了过去。这边洛瑾并没有理会迟采青的暧昧眼神,只是稳稳地端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众人。

“瑾儿,难道这酒,连我们两个姨娘都是吃不着的?”三姨娘扯动唇角,干巴巴地露出一个笑容。

“姨娘不必恼火,”洛瑾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淡然笑道,“这酒如何不给两位姨娘吃?酒自是要吃的,只是,看谁先吃第一杯。”

“这也是我的意思。”郑老太君扬声道,使得三姨娘立刻低下了头去,颌首不语。“红药,你先去抬酒端来。”

“是。”红药应着,自取了一个托盘,款款端来。那托盘上用红绸盖着一只酒瓶,看似饱满的形状,底边露出半截圆圆的底座,深褐色的陶质质地,让人不禁想要猜测到底那是瓶什么样的好酒。

“今儿这酒呀,可是皇上御赐的上等玉娇奴。”郑老太君得意洋洋地说道,“乃是昨儿瑾儿拿来孝敬我的。我想着你们几只馋嘴的猫儿定是想要尝尝的,所以就便宜你们几个了。”

“念奴娇?”洛枫最先惊诧道,“可是那‘中原女儿红,边关念奴娇’中所称的‘念奴娇’?”

“嗯,还是我枫儿有见识。”郑老太君赞赏地看向洛枫,点头道,“御赐的好酒,如何不会是那念奴娇?”

“难道,这念奴娇还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不成?”坐在一旁的三姨娘好奇地问道。

“三姨娘莫不是连念奴娇都不晓得的么?”凝香挑眉轻笑着问三姨娘。

见三姨娘的面色微微红了红,绿凝急忙淡然一笑,道:“这念奴娇原本便非我中原之酒,三姨娘不知道,也是难免。它毕竟不似女儿红般家喻户晓。”

“哦?”凝香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向容颜,道,“那可否请嫂嫂说说这念奴娇的来历呢?”

“这……”绿凝沉吟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洛瑾的身上。

似是察觉到绿凝在看自己,洛瑾转过头,目光不期与绿凝相遇。

为什么,此刻,自己会看向洛瑾?是因为,在这肉身的潜意识之中,便觉得这洛瑾方才是这一家之主?还是,因为这三姨娘毕竟是洛瑾的长辈,在征求他的意见?

而那洛瑾的目光里,则减了几许深沉,淡淡地涌上一层令绿凝亦说不出的微妙神采。是,在鼓励自己说下去么?绿凝犹疑着,望着洛瑾。

“颜儿,你便说与我听听。”郑老太君催促道,“昨儿瑾儿也是只说了一两句,你说来,我给你们评评哪个说得好。”

闻听老太君这样说,绿凝倒也只得继续说下去了。她淡淡一笑,道:“我如何能比侯爷说得好来?只不过是卖弄一下我知道的罢了。”

顿了顿,又道:“想我中原的女儿红,乃是家有女儿之家,在女儿出生之时便藏于自家树下的好酒,经陈年之酿,历经十几年方才酿出如是芬芳美酒。待到女儿出嫁的这一天启坛,清香四溢,飘满街巷。这念奴娇,乃是边塞将士之妻,在丈夫与情人出征之时便埋于家中树下的好酒。日日盼,夜夜盼,唯愿良人早归还,一同开启瓫中好酒,重温旧时柔情。所以,在原女儿红乃是清冽甘甜,若少女初妆,待嫁的青春欲语还羞。而这念奴娇,却是深年佳酿,若相思成缕,寸寸断肠。你道是,这少女出嫁,一十八载,而丈夫出征,又何止一十八载?更有甚,又何有归期?所以那边塞的念奴娇,乃是愈久愈醇,却愈久便愈相思。传说,饮了女儿红可以姻缘如期,而饮了这念奴娇的人,则都会相思圆满的。”

绿凝这一席话,说得在场之人无不唏嘘兴叹,连绿凝自己都禁不住陷入了一种相思之中。将士驻守边关,与佳人两两相隔,那份相思,会有多长?如何能不令人心疼。而那些个日日夜夜相思的妻子,都将此思念酿成如是美酒,感怀如此情感,还没饮,心已经醉了。

“嫂嫂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果真见多识广。”凝香轻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凝香的话方才让绿凝从那阵难过的思绪里缓过神来,她抬头,对上凝香的眼,笑道,“我刚才便说了,不过是在大家伙儿的面前卖弄我的所知罢了。”

说着,又转向洛瑾,道:“若是说这些典故,倒本应是侯爷最是知晓了。侯爷这几年驻守边关,可是为我华南王朝立下了不少汉马功劳。”

此言一出,绿凝便攸地感觉到了失言。若换成是绿凝本身的身份,倒是可以用此种语气对洛瑾大加赞扬,然而此时已然绝非彼时,作为洛瑾的发妻,本不应参与政事,更如何能用那种语气来评价洛瑾?可是想要改口,已然来不及了。

洛瑾转头,深邃的眼眸望住绿凝,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太过深远,婉若海洋般幽远,让你看不清它的尽头。又好像洞悉一切般,犀利沉稳,让绿凝心中陡地一沉。

“嫂嫂,你倒是顽皮,”洛枫在一旁哈哈大笑,“上回皇上所说的话,你竟还记得?连口气也模仿得好像。”

皇上曾说过的?

绿凝诧异地转过头去看洛枫,却见这洛枫正一只胳膊支在桌上,轻抚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绿凝。

“瞧这话儿说的,”干坐在一旁的三姨娘清咳了一声,沉声道,“想皇上是何等的尊贵,能够大驾光临我侯爷府自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誉,皇上的话都是金口玉言。我等哪个能忘?”

“是,三姨娘说得极是。”迟采青亦急忙点头应是。

四姨娘却只是拿了一柄扇子轻轻摇着,垂下眼帘,闷声不语。而洛凝香则颇有不屑地将唇微微地撇了撇。

“要说,那些边塞的将士们,倒也着实是令人敬佩,他们的妻子也着实令人心疼。”许久,郑老太君方才幽幽地叹息一声。

“老祖宗,保家卫国,替君主分忧,原本就是我等七尺男儿的本份。”洛瑾见郑老太君触动了心弦,便沉声笑道,“老太君不必难过才是。”

“也罢,”郑老太君这才收敛了难过之情,点头道,“我们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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