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梦”入西南小城

点点在姚法元的拉杆箱里,睡在自己的睡袋里,而他的意识早已“钻进”姚法元的大脑,随时准备发出指令。

此刻,姚法元乘坐的“大奔”正奔驰在前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这是他“争取”到的一次名义上的出国考察而实际上别有用心的秘密之旅。这个秘密是点点从他的大脑中直接获取的。

到了机场,“大奔”被打发回去。姚法元径直来到航站楼,他本应该先取登机牌然后通过安检口去候机大厅准备登机。但他鬼使神差般直奔电子屏幕那儿,看着屏幕选择了一班航班班次,然后到售票处买了他选好的另一个航班的机票,领了登机牌,通过安检口进入候机厅。

他透过玻璃墙看着起起落落的飞机,心情非常沉重。他本来要飞往北京,在那儿换机,跃过宽阔的太平洋前往美洲某地。他疯狂聚敛的财富都转移到了那儿。按原来的规划,他要生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等他聚敛的财富足够让他的下一代过上富足的生活以后,先把孩子送到国外,他再伺机出逃。但目前的情况不容许他如此从容,在他看来,点点根本不能成人。而且有迹象表明,他的违法行为可能被人所察觉,再耗下去,总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因此他未雨绸缪,提前溜之大吉,虽不完满,但也不至于鸡飞蛋打,身陷囹圄。

可他现在北辕南辙,我这是去哪里?他茫然地望着候机厅外面起起落落的飞机,自问道。但他的心里刚冒出这么个苗头,立刻被一种无形的能量掐掉了。

他像喝了迷魂药一样,身不由己地登上飞机。

飞机起飞不久,他便鼾然入睡。

当他醒来时,本次航班已经结束。

以后的行踪就像一架装好了行动程序的机器人,严格按照设计程序有序展开:出了机场,拉起拉杆箱上了一辆大巴。大巴驶向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不知走了多久,进入一个不知名的县城,入住当地一家不起眼的旅馆。

姚法元打开箱子,拿了洗漱用具就往卫生间走去。当他的背影从卫生间的门口消失后,点点从睡袋里爬出来,拨开层层衣物,跃出拉杆箱,扫一眼房间。此时正当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端端地照在窗户上,他拿眼打量了一下窗户,便一跃而起,拽住窗帘,三下五除二爬到窗台那么高的地方,从容跃上窗台,躲在窗帘后面,面朝窗外,接受阳光的照晒,借太阳沉入地平线之前的这段时间,给自己的身体补充足够的能量(平时,他和常人一样,靠进食摄取能力,在没有食物或不便进食的情况下,他靠阳光便可补充能量。在这一点上,类似于植物)。

姚法元洗漱完毕,出了卫生间,一边梳头一边走到窗前,“哧,哧”两下拉开窗帘。就在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儿子站在窗台上,像个威风凌凌的战士,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轻蔑地看着他。他不禁向后趔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你——?”姚法元半是惊讶半是愤怒。点点狡黠地笑笑,一副快乐的样子。姚法元努力使自然镇定下来,瞪着喷火的眼睛,怒吼道,“你这孽畜,竟敢跟踪老子!”

“不敢,姚大经理,”点点仍然微笑着,他并没有开口,但他的父亲分明听到了。姚法元不自觉地转头向身后看一眼,他又听到一句,“别看了,你什么也看不到的。”

“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姚法元咬牙切齿道,“你这魔鬼,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哼哼,”姚法元的耳边响起点点稚嫩的讪笑声,“下地狱的应该是你,不是我。”

“畜生!”姚法元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点点砸去,看上去那么滑稽可笑。点点一蹦,闪在一旁。咣的一声,姚法元的拳头砸在窗框上,他猛地缩回拳头抱在胸前,弯腰弓背,蹙眉皱眼,嘴里发出吸溜吸溜之声。

“孽障!”他抬头望向窗台,原来点点呆过的地方空空如也。他怔了一下,忍着疼痛,在房间里展开了地毯式地搜索。

搜索无果。

姚法元叹口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像从梦游中惊醒似的,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而是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的心咚的一下,堕入极度恐怖的深渊。

姚法元颓然跌坐到床沿上,望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堂堂一家著名企业的财务主管,变得如此憔悴。如今更像一只丧家之狗,被自己亲生的“畸形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懊丧到了极点,无力地低下头,双手抱头,十指插进头发中,一攥一攥地撕扯着,近乎自虐,看上去那么可怜。

不管怎么说,他得搞清楚他在什么地方。他去吧台问个明白。

料理吧台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像遇到外星人一样,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她对面的姚法元。做为一名游客,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她在这个旅馆里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旅客他都遇到过,就是没有见过如此荒唐的旅客,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她告诉姚法元这个地方叫边县。

姚法元环顾四周,见大厅左侧的墙上挂着两副地图,一副是边县的地图,另一副是全国地图。他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边县地图,就把目光移向全国地图,迅速地找到了边县的位置。原来这是一个西南小城,他已经远离家乡数千公里,与某邻国隔山相望。

回到房间里,姚法元已经完全镇静下来。显而易见,他是被自己生下的那个“孽障”强行“带”到这里来的,他不止一次地领教过这小东西的厉害。但他认为那只是这个“异类”的恶作剧,是对自己邪恶念头的报复。那没有什么,要不是他妈百般呵护,说不上早就见他妈的鬼去了。可现在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小东西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在你不知不觉中控制了你的意识,你的某些活动完全在他的“指挥”下进行,就像梦游一样。而且在“梦”和非“梦”之间连一点过度的边界都没有,一切都在浑然不觉中自然发生。这太可怕了,必须找到他,控制他,必要时消灭他。我就不信,堂堂七尺汉子,对付不了一个“畸形”的“幼儿”!

姚法元开始检查自己的行李,检查结果令他绝望:护照没了,银行卡没了,手机没了,所带现金已所剩无几。好在身份证还在,如果这也没了,恐怕这会儿他就不在旅馆里,而是流落街头了。他望着他从拉杆箱里翻拣出来的点点的睡袋,一股浓浓的恨意袭上心头。他捡起它,狠狠地摔到地上,一只脚踩上去,使出吃奶的力气,旋转着碾了几碾。这还不解恨,他用两根手指头厌恶地捏起来,嘴朝它“呸”了一声,打开窗户,扔出窗外。

点点嘲讽般地笑笑,顺着一股黑皮包着的电缆线飞快地从窗户那儿移动到大楼左半边的中部,这儿有一根一直通到楼下的雨水管道,他一纵身斜刺里跃上管道,像一只壁虎那样附着在管道上,头朝下看看,嗖地一下滑向地面。这时正好有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女服务员从附近走过,点点眯起眼睛朝她发出“指令”,闪身躲在一颗小树后面。女服务员突然停下脚步,东张西望了一下,转身向楼下走过来,弯腰向草丛中寻找着什么。眨眼功夫,她直起腰,手里拿着点点的睡袋,左右瞧一瞧,用手拂去上面的杂草尘土,装进包里朝楼门口走去。

姚法元收拾完拉杆箱,准备下楼吃饭。

女服务员敲开门,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先生,”接着她征求意见似地说,“需不需要整理房间?”姚法元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偏了一下头,示意她进去整理房间,自己进了卫生间洗手。

女服务员打开拉杆箱,翻起几件衣服,把点点的睡袋夹了进去。之后叠好被子,把床铺整理整齐,向刚刚走出卫生间的姚法元礼貌地打声招呼,离开房间。

姚法元下楼去吃饭。

他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听惯了阿谀奉承、摆惯了架子和耍惯了阔气的人。吃喝玩乐大都前呼后拥、八面威风。因此,尽管他清楚,他身上没有多少钱供他尽情挥霍,但他说什么也进不了那些街头小店,与那些打工仔和小商小贩挤在一起吃顿饭。因此他进了在边县县城称得上豪华的一家餐馆,在服务生的殷勤招呼下,坐上了一个体面的位子。

“先生您几位?”服务生问。

姚法元抬头望一眼服务生,轻蔑地说:“就本爷一位。怎么,不接待?”

“您误会了,”服务生尴尬地说,“问清客人人数好给您准备饭菜。”说着把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菜谱恭敬地递给他。

姚法元接过菜谱,随意翻了一下便撂在餐桌上,以“上帝”的姿态和口吻吩咐道:“上你这里最拿手的!”

“好的。”服务生给他倒杯水,拿起菜谱转身离去。

他喝口水,左顾右盼,发现他的邻桌坐上了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光鲜体面的客人。我们不妨称之为男客和女客。他俩落落大方地向姚法元点点头,像老熟人一样和他打声招呼。男客还热情地、听上去有点不经意地问姚法元:“不是本地人吧?”

姚法元点点头:“嗯。”

“出差还是旅游呀?”女客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

姚法元买了个关子:“你看呢?”

“八成是出差。”女客猜测道。

“顺便也旅旅游,反正是公费嘛,是吧!”男客补充了一句。

姚法元得意地笑笑,调侃道:“你还不如说是公费旅游更直截了当一些,呵呵!”

“呵呵,先生爽快,贵姓?”男客问。

“姚,‘女’字过去一个‘兆’。”

这样聊着,各自的饭菜一前一后上来了。

酒足饭饱,该结账了。

“多少?”姚法元边掏衣兜边问前来结账的服务生。

服务生说了一个数。

姚法元浑身上下摸透了,终究没有凑出这个数。

俗话说三分钱难倒个英雄汉,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异地他乡,那怕缺少一毛钱你还真没治。缺了钱还想保住体面,那就更没有可能了。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姚法元的绅士风度**然无存。

“能不能缓缓,我身上就带了这么点钱。”姚法元恳求道。

“不行先生,我们这里从来不赊账的。”服务生断然拒绝。

姚法元又摸了一遍各个衣兜,失望地叹口气,把手表从手腕上退下来:“先把这个押上,行不?”

服务生摇摇头:“这个我做不了主。”

“叫你们老板来!”姚法元尽量克制着,打起精神说了句硬话。

“什么事?”走过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

服务生向中年妇女说了事情的原由。不料那妇女赏给姚法一句非常恶俗的话:“没钱是吧,街面上有的是小店,花三块钱就能填饱肚子的,到这里来装什么阔啊!”接着她手一伸,毫不留情地吼道,“拿钱来!”

“钱是你祖宗呀!”一股无名之火噌地一下窜上脑门,姚法元啪地拍着桌子站起身朝那妇女吼道,“家有千贯,还有个便与不便,我又不欠你的,你横什么横!”

“拿钱,别废话。”

“老子今天就不拿,你还能咋地!”

“刷赖,是吧!”那妇女攥起一只肥胖的拳头在姚法元眼前一晃,“像你这种人老娘见得多了,我还怕你不成!”

“你……”

这时从后边转过两个彪形大汉,站在中年妇女的身旁,瞪着眼看着姚法元。只要那妇女一声令下,俩大汉的拳头会毫不客气地砸到姚法元的身上。

男客和女客站起身,挡在姚法元与那妇女和俩彪形大汉的中间。

“有话好好说嘛,”男客边说话边淘出钱包,对那妇女说,“这位先生的账我结了,别这样好不好!”

男客付了饭钱,姚法元颜面扫地,恨无老鼠洞可钻。他红着脸对两客说:“二位留个联络方式,这钱我是一定要还的。”

“大哥这就瞧不起人了不是,人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我俩哪天有难了,求到大哥头上,大哥还能袖手旁观呀!”女客客气道。

“说的也是,你俩我姚某交定了,如果不嫌弃,到我住处坐坐?”

“大哥下榻在哪里?”男客问。

姚法元说出旅馆的名字。

女客说:“巧得很,我俩也住在那里。”

“这就是缘份,哈哈哈!”姚法元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和两客亲亲热热地离开这里,前去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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