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国公约

第一卷 三千里江山 第二章 爱国公约

刘云东所说的小赵,坐在三十来号人里,也真是个鹤立鸡群的人物。个头虽然不过1米7出头,但精气神与众人完全不同。且不说那饱满的肌肉,用南下干部们的话来说就是,“真不知是多少头猪、多少精粮浇出来的”,就说那神气,就别有一番气质,刘云东也经常暗自嘀咕:这小子还真有股外国知识分子的味道,虽然他也不知道外国知识分子应该是什么味道。

小赵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文章,对数学计算也知晓不少,平日里区里的事情,样样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为人处事知情知趣,懂得人情往来。因此,虽然这人来历虽有可疑的地方,在区里却越越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加上政治上有进步的表现,剿匪斗争中立场坚定,区里还是作为控制使用对象加以利用,平时不发工资,不入编制,只包食宿。不过,现在从他能够列席农会的会议上看,他已经在逐步得到认可。

小赵向刘云东一点头,拿出个小本子翻了几页,没有说话却先朝屋里扫了一圈。几个原来搂着火笼缩成一团的老头随即抬起了头,那个双岗村生性泼辣的小囡,此时眼睛一闪脸儿一红竟有些坐不住的样子,不知旁边的同龄姑娘冲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小囡气急往她身上扭了一把。刘云东见状暗骂了自己一句:“操,记性全给狗吃了,怎么老忘了说话前要看上一圈,人家才会注意自己讲话!”。

小赵说的是当地土话:“各位叔伯,爱国公约,县里要求家家要订,说白了就是一张大红纸,种田的写多收多种,撑船的写多劳多做。内容大家不要怕,区里会印出来,家家户户自选。大家回去后,要把每户人家都发动起来,每家每户一式两份,就是说要写两张纸,内容一模一样,一张留农会,一张贴家里。另外今年土改了,大家手里都有田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到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相继点头,接着说:“收成多了不要忘了是谁分你的田,现在美国人在朝鲜帮蒋介石打战,要是国民党归来,反攻倒算,田全部都要收回去。怎么办哩?大家都捐出几斤米,支援志愿军,把美国人挡在朝鲜。大家才可以放心种田。”

“赵先生,我们写不来字,这可怎么办?”“是啊,我们村里没有一个会写字的。”“我们有是有会写字的,不过人很少,才三四个人。”各村干部普遍反映的都是没有会写字的人不够。

在沿海区呆了两年,刘云东也已经能听懂一些当地土话。不禁也为当地人落后的文化苦恼,刘云东自己也不是什么文化人,解放战争中部队组织了扫盲班,通过学习他认识了千把个字,平时的文件阅读勉强合格,但作起文章仍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自从小赵赵无极来了以后,区里也办起了文化班,组织各级骨干、儿童,大大小小一起识字,但相对数量庞大的农村老百姓,仍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几经讨论,会议终于结束,决定由区里组织一批识字干部,分到各村协助开展公约订立工作。

最后,刘云东照着本子作总结:“总之,订立爱国公约,要涵盖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防止把订爱国公约变成捐献手段的偏向;而应该作为提高群众政治认识与一切工作的动力……爱国公约活动要与抗美援朝运动结合起来,与爱国主义教育结合起来,与开展土地改革加快生产结合起来……要实现制度化、经常化,建立起长效机制”。八仙桌旁的一位中年人听着刘云东的发言,嘴边禁不住露出笑意,别有意味的瞧着刘云东全力与手上的本子作战的神情。

山区交通不便,基本靠走。远的村到区里有三四个小时的行程,加上这个时代走夜路不安全。因此午后的会议一结束,各村的干部们就急急忙忙上路回村了。

“老刘,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说话的正是那位中年人。此时,他与刘云东,还有区里的几个领导一块坐在八仙桌旁,桌上原来那一溜盛满了茶水的粗瓷碗,换成了几碟子咸菜,一个做工倒是有几分细致的锡酒壶,从几人面前的瓷酒杯里温热过的酒水看得出,装的是本地农家自酿的黄酒,混浊的酒中漂浮着酒曲。

听到中年人的话,几个领导都窃笑起来,大家都清楚中年人指的是刚才的讲话。刘云东见状不好意思起来:“首长,那哪里是我作的文章啊,是小赵写的东西,叫我写东西,还不如拿枪绣花来得容易”。

“就刚才开会的小赵?”

“就是他,区里的文化教员,老百姓都叫他赵先生。”有人应到。

“就是来历不大清楚,现在还是控制使用中。”说话的是副区长柳德生,负责区中队武装工作。

“怎么个不清楚法?”中年人问道。

“他去年夏天的时候到的区里,当时晕倒在区公所门口。穿的衣服胡里花哨的,据他自己说是归国的华侨,瞒着父母想到老家看看,结果路上遇到了土匪,人是逃出来了,东西全丢了。”柳德生回答。

刘云东对赵无极已经有几分欣赏,解释道:“当时怀疑是空投的特务,不过太年青了些,而且特务一般不会穿得那么花哨,手心白白,没做过体力活也不象是训练过。”他吱了口酒,接着说:“据他自己讲在美国读大学,懂英语,会讲中国话,字也写得好,会算术,嗯,还说什么高等算术也懂,还有,会讲本地土话。开始帮忙当识字班的文化教员,土改的时候去测过土地,再后来就帮忙写标语、写文章什么的,去年剿匪的时候也比较坚定。”

“他会讲本地话?”

“是啊,会讲,他说父母都是本地人,是什么坑头人,解放前很早就出国混生活,他是在国外出生的,听父母说过老家,去年放暑假的时候从香港回的国。”

“坑头村?”

柳德生苦笑:“江源这地方把小溪流叫坑,凡是有坑的地方便有个坑头村,全县有30多个叫坑头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个,还以为到了江源县就知道了。”

美国、香港,在这个时代,和月球的距离没什么区别,革命队伍中,不能混入别有用心的人。中年人眼中闪出一丝厉色,正要说话。

“照我看,倒也真象那国外的少爷,”刘云东插了一句:“按说,若是特务,应该也不会轮不到这种少爷,那身板,肯定是吃细粮出身。我原来还怀疑是地主、资本家的少爷,不过他会说外国话,身手灵活,能爬山,说起国外的事一桩一桩活灵活现,外国人的总统名字都知道,又不象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反正,和我山东那边的地主家少爷完全不一样;说是资本家的少爷也不象,他会下河抓鱼,抓鱼的本事连这里的老渔民都佩服,农活也懂一些,象是在农村生活过,我看,也有可能是国外的华侨,大概还是华侨资本家的少爷。”

“林书记,我说啊,这小赵,身上带洋气,上次说了一些卫生方面的事,县医疗队的医生都说没听说过。”区中队的队长陈德宝说。

“他说什么?”

“他说跳蚤会传播鼠疫,蚊子咬了会拉肚子,还说吃海货不会生大脖子病。还有说国外有种药叫青霉素的,能治百病。”

这时候,青霉素还叫盘尼西林。中年人正是江源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兼县长林发,一个中等个头、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他几乎可以说是江源人,40年代就在这里从事地下工作,对地农村群众工作很有经验。

“青霉素?”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林书记,要么把他叫来你问问,不然,我们用着也不放心。”刘云东建议。

换成另外一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替人顶包,不过这会基层干部的政治经验还没有经过考验,政治把握能力偏低,林发想了一想,对警卫员果断的说:“好!小柳,你去把他找来,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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